夜读王干：黎家满堂彩

刚进寨子，雨就噼噼啪啪地下起来，越下越大，在餐棚外挂上了一道水帘，门前的河流泛着水花，倍感凉意，远处的五指山也沉浸在一片迷烟雾茫之中。热带雨林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像一个淘气的孩子，任性而可爱。

雨中用餐，别有一番滋味。这是海南的长桌宴，一条长长的桌子，上面放着火锅，火锅冒着热气，看颜色应该是酸汤鱼，用汤勺一尝，是酸汤鱼的味道，又不尽然。作家梅国云介绍道，汤里加了黎族老百姓爱吃的一道树仔菜，酸而回甘。

汤喝了几口，也不见其他的配菜上桌，我们挑了几片鱼，很快吃完，心想:这个汤和几片鱼就算午餐？正纳闷，身着黎族服装的服务员端着一个大大的筛子一样的箩筐放在我们面前，上面盖着一块红布，红布揭开，绿绿的荷叶上面放满了碟子和小碗，碟子和小碗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大家一阵欢呼，便动起筷子，吃了两口，便问服务员，这是什么菜？服务员说，这是我们黎家招待贵宾的簸箕菜。我才发现，原来海南的簸箕也能做成圆形的，而我以为是筛子呢。在北方，簸箕是梯形的。因而在作家邱华栋眼中这簸箕就是箩筐，他说，这菜叫箩筐荷叶满堂彩吧。大家说，满堂彩好。

名字好，还要味道好。好多年前，我在南京曾经吃过一道很有创意的菜，叫“青龙过江”，很有诗意，也很吸引眼球，等我们点了以后发现就是在一碗肉汤里，放了一根大葱，美是美了，但味道过于寡淡，食客不买账，这道菜也就消失了。这“满堂彩”味道如何呢？

我仔细看了看，应该是精选的十二道菜。最醒目的是三色饭，红、黄、蓝三种颜色的饭拼在一起，颜色是用天然的黄瓜等蔬菜液汁浸泡而成，不会含有色素。我尝了一口饭，发现味道不同于一般的三色饭。苗族和黎族都有三色饭，都是用糯米做成，但这寨子的是用糙米做成，糯米饭的特点是绵软，滑溜，而糙米饭的特点是有嚼劲，和蔬菜的液汁混合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还有油炸的小鱼、小虾，红烧的土鸡肉块，都很可口。

主菜是猪肉，四道。白水猪肉片，红烧肉，肉烧土豆，猪爪炖黄豆。我们以为猪肉味道会重复，但每一道都非常好吃，原因在于肉是当地产的五脚猪。

五脚猪是五指山的一种特别的猪种，不是圈养，而是散养的，有点像北方的溜达鸡。五脚猪生长时间长，个头小，猪头尖细，比一般的猪要小很多，也叫老鼠猪。因为它四处溜达觅食，头一直低在地上，远远看去像猪的第五条腿，人们又亲切地称之为五脚猪。美食的关键在于食材，食材好，美食就完成了一半。五脚猪的肉质鲜嫩而不肥腻，弹性十足又不“柴”，“柴”是北京人形容肉质木的一种说法。在北方，放养的猪，肉都会有些“柴”。那些人工饲养的野猪，肉也特别“柴”。

大家一边品尝美食的同时，一边讨论有没有可能将“满堂彩”移植到外地去，后来发现除了食材难以保障外，气温也是一个问题。在北方，把菜做好放在荷叶上，很快就会凉了，美味就会大大减少，在南方夏天还可以这么做，其他季节也不行。只有在热带雨林，菜不会很快凉，才能保持美味。其实，每一道美食背后都有自己的天文地理，能够简单移植到外地的都不是美食极品。

用完餐，出了寨子，发现雨停了，久不见尊容的五指山露出了青峰，几缕白云飞天一样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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